Inkstone culture
溪硯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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紙筆墨硯乃中國文房四寶,在使用中惟硯可同時長期供欣賞成為收藏品,穿越歷史時光的隧道越遠越珍。上世紀五十年代,藏硯家徐世章(徐世昌的胞弟)一次捐獻給國家的名硯就有964方,上起唐宋,下迄明清,與張伯駒捐獻陸機《平復貼》等大批文物一并傳為佳話。歷代文人吟詩作賦贊美硯的不少,如唐代大詩人李賀的《楊生青花紫玉硯歌》:同是唐代文學家的文嵩還以硯擬人,作了一篇《即墨侯石中虛傳》,給硯封侯晉爵,因此后來就稱硯為即墨侯。
人們都知道廣東的端硯,安徽的歙硯,而不知道湘中亦產名硯,產地就在雙峰縣杏子鋪鎮(zhèn)溪口村,在未建水府廟水庫時本名雪花灘,一個很富于詩意的名字。
我于雪花灘溪硯一直念念不忘,是始于少年時讀新化鄧顯鶴湘皋先生的《南村草堂詩鈔》。他是一位被梁啟超稱為“湘學復興之導師”的大詩人、古文家和書法家,在《詩抄》第十八卷有一首七言古風,題約“胡竹安明府以湘鄉(xiāng)雪花灘石料為硯,佳者過端溪,五蓋不足言也。頃以二方見贈,抱之以詩”。詩的開頭就寫道:“湘中萬古騷人魂,精氣不消結為石。晴灘飛雪自何年,落手虹光騰幾席……”全詩三十二行,對雪花灘溪硯贊美備至。同時又招來朋友的共同欣賞,果然也是一片叫好聲,“啟匣傳觀驚欲倒”。觀者中有一個對他十分崇敬的晚輩何紹基,更是一見就贊不絕口,在詩中的夾注有云:“何子貞謂湘石佳者可奴隸五蓋,端溪上品無以過。子貞善書,能鑒別,當不妄言?!?
由于鄧湘皋的贈詩略遲了一點,使得這位胡縣令望眼欲穿,連忙又命人精制了一方大硯送到長沙,鄧先生于是又作了一首五言古風回贈,題曰《竹安既貽余硯,許報以詩,尚未遑也。竹安以書來促,余戲有請益之語,已復以第三硯來,硯仿宋制,大可尺許,其陰銘百余言,末云:“我無奢望,酬以詩篇”。其亟欲得余詩如此。復用東坡仇池石詩韻為謝》。詩的起首即云:“連朝乞湘靈,賺此雙峰綠。貪夫心眼饞,得二猶未足。”那時候的雪花灘不還是屬于湘鄉(xiāng)縣嗎,鄧先生怎么就將硯命名為“雙峰綠”了?原來,湘鄉(xiāng)縣原分上、中、下三里,產硯的雪花灘正屬于中里今雙峰縣境,今縣城原名永豐鎮(zhèn)有一座雙峰山,山對面就是雙峰書院,1952年從湘鄉(xiāng)忻出的雙峰縣由此得名。今雙峰溪硯仍以碧綠如玉為佳,胡縣令送給鄧湘皋的硯自然是最上乘的,鄧湘皋為之賜名“雙峰綠”真乃妙筆天成,將一百七十年后才有的新縣名就嵌進去了。
胡竹安縣令名鈞,浙江鎮(zhèn)海人。本生就是一位文人雅士,工詩,擅書法,收藏金石書畫甚,大詩人、畫家、書法家沈道寬為他母親祝壽的賀禮就是沈石田的《慈月軒畫幀》.《湖南通志·名宦十六》稱他”道光初署武岡知州,愛民禮士,同時鰲山書院講論文史,而獎拔其穎秀者……人稱長者”。曾先后四任湘鄉(xiāng)縣令,道光十三年任長沙令。他以雪花灘硯向鄧湘皋乞詩,在《詩鈔》中還不止這兩首。在這期間,還曾與鄧湘皋等四十八人登岳麓山展祀屈子祠,參加者皆本省與外省宦湘的名士,其中如王香杜、黃虎癡、沈道寬、邵梅臣、湯蠖……均為很有名的詩人、畫家、書法家,可知其實不僅硯被傳觀,詩當然也會不脛而走,雙峰溪硯也頓時在文人雅士中廣泛傳名,成了爭相羅致的珍品。
雙峰雪花灘硯沉寂多年了。聽說上世紀七十年代初,由于早享盛名,曾有東南亞客商前來要求訂購,曾經由縣塑料廠試行恢復生產,在廣交會上受到青睞,但很快就被有關部門以“封建復古”下令叫停了。前幾年,得悉由于幾位在邑與在外工作的雙峰籍人士的呼吁,縣里也非常重視,已由曹長桂、劉錫忠?guī)孜槐镜剞r民企業(yè)家在籌資辦廠。接著,又有朋友說他們從《同治湘鄉(xiāng)縣志》上找到了鄧顯鶴先生贊美溪硯的詩十分鼓舞,已經印在產品說明書上作介紹宣傳。他們當時還不知道《南村草堂詩抄》已于1993年由我點校在岳麓書社重刊。曾經應允到溪口參觀,一晃又快三年,不久前才終于如愿。